次日一早,王姑娘这许多日以来,难得睡了个懒觉。
许是因为心事太重,在梦中的她追着齐王殿下走个不停,累得掉了泪,却始终不见李承衍回一次头。
侍女焦急地小声唤她,将她叫醒。王家姑娘匆匆起身,掀开帐帘门,一眼就看见齐王李承衍等在门口,面色阴沉。
他芝兰玉树的一个人,站在阳光下,似全身沐浴金光中。
王姑娘恍如梦中,手足无措地侧身请他进来,搜肠倒肚搜刮想对他说的话。
哪知李承衍啜一口茶,云淡风轻地问:“听闻昨夜,你去了郑姑娘帐子中?”
如同一盆凉水,兜头浇透心窝。
王家姑娘也是父兄娇宠着长大,心底压抑的那点小脾气窜了出来。我比她到底是差在哪里?为何如我这般的大家闺秀你不肯正眼看一次,如她那样的女子,心中明明没有你,你却非要用尽心机留她在身边?
王姑娘垂下眸,声音也淡淡的:“帐中血腥气甚浓,睡不着,去问郑姑娘讨一盆花。”
她的榻旁,放着一株腊梅,清香扑鼻,秀丽婉约。
是昨夜临离开前,郑三琯眼中含泪,亲自递到她手中的:“…未能拜见王妃,是三琯的错。今日你我初见,王妃圣洁高雅,请定要收下我这盆腊梅花。”
九月天气,郑三琯却能种出腊梅花。枝条修长,点缀朵朵鹅黄小花。
可这腊梅,却勾起李承衍心底最深的回忆。
十一岁那年初雪,老皇帝思念先皇后,在雪中就着腊梅饮酒,喝得醉眼朦胧。
李承衍一身蓑衣,跪在老皇帝的身前,神色焦虑。
“齐鲁暴雪,山东巡抚曹弘八百里加急送来奏报。暴雪压塌了民间土屋,更有多人被困在冰封的家中,亟需朝廷赈灾。父皇,四哥压下奏章不报,分明是想等事态严重时再出手,沽名钓誉。”
李承衍越说越激动,紧紧攥着老皇帝衣角:“父皇,四哥沽名钓誉事小,齐鲁受灾的灾民事大。父皇万不能坐视不理!”
老皇帝喝得醉眼惺忪,怔怔地看着儿子,抚着他肩头,茫茫然道:“…齐鲁是你娘亲的娘家。雪中腊梅,银装缀黄,总让我想起她怀着你时那一身白狐裘,乌发上戴着的金凤发冠。”
李承衍跪在地上,狠狠将头砸向地面。
再抬起时,却只见到老皇帝呜咽着,醉倒在锦垫上。
李承衍再看不下去,猛地冲了出去。
偌大的承乾殿,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,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,谴责着他,控诉着他。